第一百六十五章:师父独宠、圣极小师弟(1/1)
雷声不绝,雨势渐大。
川帮总舵前的几树柳枝雨水嘀嗒不绝,仿若伤心人埋首垂泪。
难诉说的忧伤啊,又受黑云积压,更多一份排解不出的憋闷。
丁大帝、尤鸟倦已是心如悬旌,死死看向不远处的白衣青年,他熄了离火,长剑归鞘,把一缕缕火色藏于剑鞘深处。
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,走南闯北,总会碰到比自己厉害的高手。
他们一路走来,所经历的事是寻常武人触及不到的。
或胜或败,岂能动摇他们的心境?
可此时,恍恍惚惚中甚至有种道心破碎之感。
自上次与这道门老妖一战过后,几人练功从未耽搁,又从破棺者、左游仙、席应等人身上或钻研、或交流,增进魔功。
加之那些真魔一边练功,一边朝他们身体输送同源真气。
这般练功速度,岂同等闲?
再战老妖之前,已对他成倍高看,却哪里想到还是低估,一战之下竟是这等不堪言状的结果。
怎么可能?!
丁大帝与尤鸟倦的目光一息也不曾从周奕的身上移开过。
而一旁的金环真,从媚惑之色转变成担忧,她没有看周奕,眼中只有那着僧衲的影子。
名动江湖的棺宫主人,正在经历此生又一次难以克服的关键时刻。
其艰难程度足以媲美知悉向师意图之时。
那种打击与绝望感,仿佛所有的努力期望从来只是幻梦泡影,无论如何去做都无法逾越,只得丧失斗志或在颓废中转变为另一种疯狂模样。
周老叹想到自己的苦苦研究真魔随想,与师兄师姐四人付出那么多努力。
却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。
他心思杂乱,犯了武学大忌完全不守静功,又是争霸,又是风流,没有半点痴迷武学的样子。
就这样一个心猿意马,着三不着两的人,竟然轻而易举破了他凝练至极的真魔煞功。
这一剑,几乎斩得他万念俱灰。
真魔随想,在他面前完全是“空想”。
这是一种大悲,足以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崩溃。
铁勒飞鹰曲傲正是被武尊摧毁信心,精神衰落再回不到巅峰时,而周老叹他的经历与付出,犹在曲傲之上。
且周奕的手段极其残忍,与他相比,武尊对曲傲的打击只能算‘似水柔情’。
就在周老叹的心境要如镜面被重锤敲击一般碎裂时,他心中有股冲动,今日就算没有胜算,也当求一个痛快,不顾一切,召所有真魔,与这人死战到底!
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,就快克制不住。
但,当他的目光再度凝在周奕身上刹那,眼中快要熄灭的鬼火猛得闪跳了一下。
望着周奕的脸,周老叹想起一件事。
当初为何会翻开道门典籍,并因此摆脱了赤手教的武学限制?
正是因为听了这老妖的鸿宝传闻。
能有此时的造化,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。
因他而起,便要由他终结?
当初向师岂不也是如此?
收自己为徒给予希望,却又留下诸多阻碍,断了前路以至希望破灭。
仿佛自己再投入,在他们面前都不值一提。
一息之间,周老叹脑海中产生了大量想法。
他鲸吸一口气,闭上双目,马上又睁开。
周老叹与周奕对视,将他与脑海中一个身形雄伟、长相清奇特异的人物迭合在一起。
看向周奕,就仿佛在看向师。
霎时间,魔煞具现的鬼火在眼中热烈跳动,那是一股强烈斗志,连窍神都融在眼眶内具现的元气中。
“老叹”
金环真生怕他冲动,赶忙聚音成线轻声安抚,同时朝四方扫过。
尤鸟倦与丁大帝也是一般动作。
巴盟与川帮有大批人手,这一点他们不怕,只是此时已没有把握对付这诡异的道门老妖,一旦拼杀后果难以想象。
周奕也感受到周老叹的异常。
这家伙,该不会怒气上头要斗到底吧。
“几位宗主,还要继续打吗?”
周奕不想给解晖平事,真打起来,川帮这边就乱套了,于是说话声音温和了一些。
这算是一个台阶。
周老叹又与他对视一眼,一摆衲衣,哼了一声。
他把手朝后一收,等于做了回应。
又问道:“你这是什么剑术?怎与我圣门真传道中的道祖真传一脉的剑罡同流相似,难道天师也是我圣门中人。”
周老叹望向周奕,听他回道:“此乃道门剑罡,正大恢弘,非是推崇采补之术的歪道能比。”
一说起剑罡,金环真等人就想到左游仙。
难怪这家伙迟迟不出棺,倒是看得通透。
“天下间能破本宗主魔煞掌力的人少之又少,只剑术一道,本宗主承认你为当世最强。”
周围不管是巴蜀还是外地江湖人,全都露出震惊之色。
奕剑大师傅采林一直是最强剑客,奕剑术奇妙绝伦,乃是当世用剑之人难以逾越的高山。
兼之他是当世三大宗师之一,年过九十,功力高绝。
实难想象,棺宫主人竟说出这番话。
天师的剑术,已超越奕剑大师?!
若是寻常江湖人随口说说也就罢了,这位是谁?
魔门第一大势力的宗主,刚才那一招,周老宗主虽败在天师那恐怖的火色剑光下。
但他的魔煞掌力亦是惊天动地。
在场之人,哪个能面对?
故而周老宗主说出这话,含金量就大为不同。
这足以让中土武林人振奋,一直以来,用剑武人都要被高句丽压一头,只因九州之地找不到一个用剑比奕剑大师厉害的。
想到方才瞧见的惊世剑光,以及周老宗主这武学高人的话。
一瞬间,众人已自动将天师排在傅采林之列。
在中土江湖人心中,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。
第一用剑高手的名头,该从高句丽夺回来。
巴蜀武林人则是笑了。
天师的剑术定然要从巴蜀传出去,谁言巴蜀无高人?!
周老叹可不管周围乱七八糟的目光,转头看向了发愣的范卓:“本宗主就给天师一个面子,不过若范帮主胆敢欺骗我,我一定会再做计较。”
范卓醒悟,旋即回道:“宗主请放心,邪帝庙一事与我川帮无任何关联。”
范帮主和声和气,虽说败的是周老叹,但他见识过对方的手段,更觉棺宫不能招惹。
还好这次有天师坐镇。
否则,怕是少不了入棺一行。
丁大帝与尤鸟倦瞧着周老叹的反应,心觉诧异,但也没说什么。
各自用充满忌惮的眼神朝白衣人影看了一眼后,便带着浓浓疑惑,与周老叹一道带人离开。
总舵之外看戏的大批江湖人赶忙躲闪。
真魔开道,生人避棺。
棺宫败退,那也要看因谁而退,巴蜀哪有势力敢招惹他们。
况且在旁观者眼中,他们只是看到周老叹惊人的魔煞掌被破,并不知道邪极四位宗主内心翻江倒海的波动。
随着棺宫的人走远,周围喧闹声四起。
那些靠着川帮与巴盟的人,在茶楼酒肆中放声讲说。
独尊堡一系,则有些不安。
原本更看好独尊堡的人,瞬间变了风向。
这股声望像是在干枯的草原上点起一把火,迅速以川帮总舵为中心朝成都蔓延,进而传遍周遭郡县。
而此时的川帮内部,奉振川牟寻等巴盟首领,无不庆幸自己的决定。
到场的四大族族人将周奕看作自己人,当然是引以为傲。
范卓上前,抱拳欲要相谢。
周奕看出他的意图,先一步阻止了。
独尊堡那边,郑老管家给了解文龙一个眼神。
似乎在说“我有没有说错,你现在信了吗”?
什么叫眼见为实?
望着范帮主从起先愁闷到现在一脸轻松的样子,解文龙心中七上八下,甚至还产生一丝羡慕。
人家大都督是怎么照应下方势力的?
话语干脆,直接动手。
且他一个人,比一群人还好使。
棺宫的人真就给面子。
再想想看棺宫到独尊堡是什么态度,武林圣地根本吓不到他们。
解文龙暗叹一口气,算是把妻子与郑老管家的话全听在了心里。
爹,你糊涂啊。
这时,郑纵又打来个眼色,朝周奕的方向示意。
解文龙点了点头,两人一道走了过去。
他们稍晚一步,周奕给了个背身,在奉振指引下,先一步与西突厥那帮人接触。
周奕慢步靠近,莲柔、罗渡设以及与他们一齐来的二十多名高手,全都紧张戒备。
“这位是西突厥的莲柔公主,这一位则是统叶护可汗帐下的统兵大帅罗渡设。”
奉振不轻不淡的介绍。
其他人在一旁听着,范卓还有些好奇,之前他听周奕说与西突厥有什么交易之类的。
这时竖起耳朵,听听是什么交易。
倘若川帮能帮手,一定要出把力。
“大都督。”罗渡设先一步打招呼。
他面皮含笑,但深凹下去的眼眶中,内里全是警惕之色。
眼前之人不仅坏可汗的事,还是个巨大威胁。
一旁的莲柔公主带着明艳笑意,眼睛像是两坛烈酒,充满惊人的吸引力,撩人遐思。
这波斯美女娇声道:“早听闻大都督威名却未曾谋面,今见大都督大发神威,真叫人痴醉,可否有幸与大都督同饮一杯?”
她酥胸微挺,将充满活力的惹火线条显露出来,令人感觉这迷人的肉体中定是流淌着野性的血液。
不过,在莲柔与罗渡设眼中。
周奕显得不解风情。
突厥公主的魅力,竟不能让他有一丝丝的表情变化。
不少人注意到周奕的反应,那略带冷漠的脸,让人感觉他与传闻中的“多情风流”实不相符。
周奕像是没听到莲柔公主的话:
“两位何时返回漠北?”
莲柔微敛笑意:“大都督莫要误会,我干爹并不想插手中原战事,只是想保草原河谷大部安宁。”
“这与我知道的可不一样。”
莲柔道:“我们对大都督没有敌意,甚至要感激你灭杀五箭卫。”
西突厥在室点密和达头可汗时期达到鼎盛,控制了广大西域,当时薛延陀、契苾、回纥、仆骨等铁勒诸部,全臣服于西突厥。
到了处罗可汗时,双方爆发了巨大冲突。
直至此时的统叶护,虽有东边颉利可汗这个大威胁,但两边还是矛盾不断。
周奕斩杀五箭卫,等于废了铁勒王一只手,西突厥自然高兴。
所以,莲柔这话听上去很有诚意。
明知巴盟和川帮都是周奕的人,她在西域再威风,此时也只朝好话上说。
“我确实杀了五箭卫。”
周奕淡淡道:“又去九江灭了铁骑会,曲傲的儿子、他的大徒弟,全死在那,知道是为什么吗?”
莲柔心中一紧,答道:“铁勒王与大都督为敌。”
“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。”
“他以大隋之乱为乐,推波助澜,觊觎中原,又将我九州之民视作牲畜,勾结漠北大贼马吉,在江南奸淫掳掠。所以,他的人全被我杀个干净。”
“等我去到漠北,他这个罪魁祸首,也要死。”
“与之相关的铁勒诸部,将偿还欠我之债百万金。”
周奕嘴角勾勒的那丝笑容在莲柔和罗渡设看来,显得很是邪恶。
他的话,站在他们的角度听上去,更是邪恶。
接着,两人的心脏猛得跳动了一下。
“你们在巴蜀做的事,与铁勒王差不多。并且,统叶护的手下曾在江都对我动手,这笔账,等我算完铁勒王,就会轮到你们。”
罗渡设眼中闪过愤怒之色。
把西域当成川帮了吗?太狂妄了!
莲柔还未开口,罗渡设便抢话道:“大都督,你说的这些或许是误会,铁勒王也不能随便杀,如果他没有涉足中原,大都督入漠北杀铁勒王,武尊不会允许。”
“敢插手中原之事,以为没人敢管?”
“记住我的话,武尊保不住铁勒王,还有”
周奕凝目望他:“他也保不住你们西突厥的统叶护。”
“你,你——!”
罗渡设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。
周奕对他的怒色毫不在意:“今次是在川帮,给范帮主一个面子,同时卖巴盟人情,我不为难你们。”
“回去传话给统叶护,叫他点好家当,等我去清算。”
罗渡设乃是统叶护亲族,又是兵马统帅,何时受过这等气。
他正想怒怼回去。
可在一道冰冷如看死尸般的目光朝自己飞来后,他有种精神上的冰冷感,仿佛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话,立刻就会变成尸体。
心中胆怯,咽了一口口水下去,板着脸不敢说话。
莲柔瞧了四周一眼,巴盟川帮一干人面色不善。
“大都督,等我们返回牙帐,向可汗诉说清楚,再来解除误会。”
好汉不吃眼前亏,她给了罗渡设一个眼色,匆匆离开。
连带那二十多名西突厥高手,都显得有些慌张。
他们本是支持李阀的,来川帮看戏,那是自持身份,有恃无恐。
可现在,却有个不把他们当一回事,甚至对可汗也喊打喊杀的人。
那些看戏的江湖人听见,不仅更多一份认可,还有叫好声传来。
有些人对铁勒的事不清楚,如今又增见闻。
对于这些不怀好意的外族,他们自然没有好感。
莲柔公主与罗渡设都是西突厥大人物,这般仓皇退走,也是一件稀罕事。
望着这帮人的背影,范卓暗自咋舌。
原来是这种生意。
解文龙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,收回目光,看向一旁老管家。
从郑纵的表情与眼神中,似乎看出他在说:
“少堡主,我有没有说错?这人对敌狠辣,又记仇得很。”
解文龙心领神会。
雨越下越大,周围人渐渐散去。
解文龙找准机会,凑了上来:“大都督。”
这是双方第二次见面,周奕朝郑纵瞧了一眼,随即朝解文龙露出一丝微笑。
少堡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。
倒不是说周奕态度有多好,只是第一次见面时,解文龙能感受到那种拉不近的距离感。
此番,却是有一股善意。
“少堡主,可是解堡主叫你来递话?”
“不是。”
解文龙看了看范卓与奉振,也不藏话:“是我自己想来瞧瞧这里需不需要帮手。”
周奕打量了他一眼:
“贵堡情况如何?”
“有不少高手前来刺探,好在堡内有诸多武林圣地的帮手,只是,这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解文龙又具体说了些打斗状况。
周奕从此中判断,外边的人几乎认定邪帝舍利在独尊堡。
看来,舍利被不少人感知到了。
周奕又问起堡内有哪些高手,解文龙的回答与侯希白稍有出入。
四大圣僧皆在此地。
“除了几位圣僧之外,还有一位我也不太熟悉的老僧,他平时很少说话,也不见外出。梵斋主来到堡内,与她同行的,还有一位老尼。”
解文龙道:“我爹与这位前辈有过接触,详细却没对我说。”
解晖在独尊堡中一言九鼎,有着绝对权威。
看解文龙这样子,便知他没有去问。
慈航静斋每一代入世弟子往往只有一两位,她们代表的就是静斋当代最高水准。
其他弟子多在斋内潜修或处理内部事务,较少在江湖大规模露面。
加之处于终南山,总给人一种神秘感。
周奕想了想,也许这老尼是梵清惠长辈,比如辟守玄那样的人。
这是给解晖看了什么秘密?
“堡主可说要支持谁了?”
解文龙摇头:“没说。”
入到那五层楼宇,周围再无外人。
周奕直白问道:“少堡主是怎么打算的?”
解文龙愣了愣,脑海中浮现了父亲威严面孔,郑纵用胳膊肘在后面蹭他一下。
解文龙喘了口气:“从解某角度考虑,自然是支持大都督。一来大都督是宽仁雄主,二来范帮主与奉盟主都已支持大都督,有利巴蜀稳定。”
“三来见识过大都督对棺宫、漠北西域的手段,心中折服。”
“只可惜,家父并不会听我的话。”
他自嘲一笑,又道一句:“我此番行止,违背他的意志,已属不孝。”
“错。”周奕断了他的话。
“请问错在何处?”
“你无动于衷,看着你爹带着独尊堡坠入深渊,那才是不孝。”
周奕问:“那些高手为何要去寻你家麻烦?”
“因为邪帝舍利,可我们并没有从邪帝庙得到这东西。”
“不重要,你们去了邪帝庙,又请武林圣地的人帮忙,所有人都认定,你们得到了舍利。”
解文龙心知这是事实:“大都督可有办法。”
“简单。”
周奕提议道:“把独尊堡改成独尊寺,让堡主拜师圣僧,少堡主拜师了空,开辟坛场,让佛门高手入住,危机自解,也不用担心圣僧离开。”
解文龙苦笑一声:“我都已经成家,遁入空门岂不是让玉华守活寡,这如何能成。”
一旁的郑纵不禁插口:“大都督,可另有良方?”
解文龙也投目瞧来。
周奕轻叩茶几,徐徐道:“不愿入佛门,就算圣僧们临走时帮衬你们,对外说他们带走舍利,旁人也不会信。”
“你们不愿作此牺牲,那就只能把舍利交出去。”
“否则,独尊堡永不安宁。”
“说得难听一点,你们可能都要死。”
解文龙屏住呼吸,又有些糊涂:“大都督,我们没有舍利。”
周奕轻轻摇头:
“你要明白一个道理,当所有人都认为独尊堡有舍利时,你们最好真的有。”
解文龙不太理解。
郑老管家吃的盐却多,眼中闪过惊异之色:
“大都督,您有何差遣?”
周奕没有第一时间回应,等解文龙回过味来才问道:
“少堡主,你可愿做个孝子?”
“百善孝为先,为人子女,当报本反始,岂能不孝?”
“果真?”
“果真。”
解文龙答完,一旁的郑纵道:“大都督万请放心,我家少堡主甚孝!”
……
川帮危机解除,午时摆开宴席。
解文龙在宴席上喝了好些酒,哪怕有内力压制也露出几分醉态。
饭后,周奕回到住所。
石青璇跟了一路,四下没人,她才说道:“邪帝的那几名徒弟,能看出你的底细吗?”
“应该看不出。”
她笑了笑:“恶人自有恶人磨,这话一点不错。”
“我也是恶人?”
“嗯。”
石青璇轻盈一笑:“莲柔公主生得那样美,旁人都道她是妖娆的波斯灵猫,你却凶言相向,她看你,准是一个恶人。”
“早与你说过,我是铁石心肠之人,她再美再妖娆,又与我何干。这次你信了吧。”
周奕摆出不近人情的表情,仿佛看什么美人都是红粉骷髅。
石青璇知道他在说笑,不过,他对西突厥公主的态度确实出乎意料。
想到他对突厥人说的那些话,这般气概,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。
忽然间,她又想起一件事:
“距巴蜀三家盟会还有五日,若此间尘埃落定,你是否立刻就离开。”
“是的。”
周奕点了点头:“我还要南北奔波,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忙碌。”
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
石青璇望着远空雨幕,将心中的失落积入那云层之中,恢复清丽脱俗的空灵气质。
“巴蜀安定,我就返回幽林小筑,得你之助,小女子又能重返宁静了。”
她的右手背在身后,在周奕看不到的地方,轻轻攥着衣袖。
又抿着嘴唇,莞尔一笑:“等我回小谷住下,大都督也算兑现承诺,我们两不相欠。”
周奕瞧着她的眼睛,石青璇也不躲避。
只见那乌黑如宝石般的明眸中,却无人间烟火气。
她智慧通透,看透世情,对人性、江湖、正邪之争有着深刻而独到的见解。
也不会被任何门派或立场束缚,追求着精神上的绝对自由。
这种超然感,确实与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。
周奕没瞧见少女眼中有任何波动,心下略有失意,但很快恢复从容,带着欣赏之色冲她微笑。
又随口道:
“待我平定九州,希望天下之安逸处处如巴蜀,石姑娘哪怕离开成都,也能在外边寻到幽林小筑。”
石青璇轻嗯一声,手攥得更紧,叫一角袖子在不经意间绷直。
大战在即,周奕抓到空隙,就在一旁打坐练功。
石青璇回到房间,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。
她本是个极能耐得住寂寞的人,或者说从未感到寂寞,能安静待在小谷,追求自己喜欢的事,那便是自由快乐。
可现在,忽然觉得闷闷的。
她坐在窗边,一只手托着下巴思考,偶尔仰起脸,透过窗纸缝隙去看廊檐下那听雨打坐之人。
好多过往没有的经历,都是与他在一起体验到的,并且在短短月余时间内。
石青璇早看透了他对巴蜀的态度。
得到三大势力支持后,估计就很难再来。
别说来巴蜀,就是九州各地都难找到人,没准哪天就破碎虚空去了。
石青璇甚至在想,那天他才到成都,自己就该立刻把酒给他,这样他就碰不上范采琪,后边的事就与自己无关了。
这么一想能得到解脱,却又舍不得这段经历。
峨眉山上,那在耳旁呼呼的风声,像是此刻还能听到。
一阵飞思过后,干脆什么也不想了。
她舒展秀眉,露出动人微笑,从几层曲谱的夹缝中,拿出一面八卦镜。
这是某天师吃饭的家伙。
可惜呀,还没见着他出黑时是什么样子.
……
“公主,你先返回禀告可汗吧。”
成都西侧宅院,罗渡设阴沉着一张脸,正用手指上的厚茧摸索一柄弯刀刀刃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
莲柔公主反应过来:“去独尊堡?”
“当然。”
罗渡设冷笑着:“这姓周的飞扬跋扈,全然不将我们放在眼里,他以为西域是什么地方?”
“仗着有点练武天赋,竟如此目中无人。”
莲柔公主摇头:“此人武功高绝,有些拿大的本事。先回干爹那里,等他拿主意再做定计吧。”
“万万不可。”
罗渡设果断拒绝:“若只他一人,武功再高咱们也不怕,倘若真被他得到天下,那才是麻烦事。这巴蜀,绝不能落入他手。”
“独尊堡中高手众多,且与他敌对。”
“正该利用他们,找机会将这狂妄的家伙除去,以绝后患,也消我心头之恨。”
罗渡设已做出决定,他是兵马统帅,实权比莲柔要大。
“好吧,那你当心,在独尊堡中,多看,少动手。”
“自然如此。”
罗渡设阴沉狞笑:“等我叫人一齐出手时,便是要他命的关键时刻。”
莲柔公主晓得他的脾气,受了这般大气,一定要报复回来。
于是把绝大部分前来成都的高手都留了下来,自己只带三人返回。
罗渡设也不傻,莲柔公主一走,他立刻带人拜访独尊堡。
当下独尊堡最安全,借他们的势,不用担心姓周的杀上门来。
与此同时,城北义庄,此时也在调派人手,目标正是独尊堡。
义庄风火墙上,看向川帮方向的尤鸟倦用难听的声音哑着嗓子道:“这老妖可能有古怪。”
丁大帝哼了一声:“不是可能,而是一定。”
“他的剑术再高,也不能达到这种效果。”
金环真点了点头,更好奇另外一件事,一直闭目养神的周老叹总算睁开了眼睛。
从川帮出来后,他对着城外锦江支流狠狠发泄,打出了一记又一记掌力。
每一掌都威势滔天。
“老叹,你是怎么忍得住的,我以为你会对他出手。”
“我当然想。”
周老叹咬牙切齿:“没有比这家伙更可恶的人,偏偏我拿他无计可施。”
“我既觉得不服,又觉得不值。”
周老叹看了师兄师姐一眼:
“我们好不容易找清楚方向,日夜不懈,精诚所注,岂可因一时之困顿,便负此肝胆,以至功亏一篑?!”
“如果今日动手,只怕不死不休,再无摸索武道极致的机会,也见不到师父,这如何甘心。”
“并且.”
周老叹眯着眼睛:“我忽然觉得,这家伙给我的绝望感觉,竟和师父差不多。”
“我左思右想,实在想不通这所谓的道门功夫能如此克制魔煞。”
“或者说,这根本不可能!”
“他叫我产生了一种错觉.”
在金环真和尤鸟倦思考时,丁大帝突然道:“你想说,他练过道心种魔大法。”
“不错!”周老叹眼中鬼火一跳。
尤鸟倦瞪大双目,抱着独脚铜人尖锐一叫:“这这怎么可能!”
金环真欺近一步,反应过来:“老叹”
“你的意思是,他竟是我们的同门!”
周老叹点头,她眼睛瞪大,又道:
“难道,师父又收了一个小师弟,他才是真传,于是对他宠爱备至,授以大法精髓”
金环真越说,越觉得有可能。
她细细一想,凄然有声:
“想我师兄弟四人被师父瞧中,传授圣极宗武学,却是四门邪功异术魔门别传,道心种魔大法各不完整,更没有任何教导。”
“可见我们不是真传,也从来不是圣帝人选。”
“就算我们争斗死掉,这圣帝传承也不会断绝,他老人家早有安排。”
“师父啊,您好生绝情,为何如此薄待徒儿.”
金环真声音颤抖,颇为凄楚。
尤鸟倦仰头怪啸一声,震得雨珠乱打,如那三峡两岸的猿声,长引喉啼。
丁大帝道:“我们先来巴蜀,从未有舍利感应。”
“自从他来了之后,感应频出。”
“可见,这是舍利在对他呼唤。可笑我们当年为此相争,全然没有意义。”
“圣帝舍利,也是为他准备好的。”
“恐怕破碎虚空之后,也是他们师徒相见。”
周老叹双手环抱,沉着脸道:“多半就是如此了,不过,现在却出现一个变数。”
“独尊堡的人将舍利挖出,又被佛门的人看守,这一点,恐怕就是师父也预料不到。”
“他老人家如此偏爱,这颗圣帝舍利,绝不能落入他手”
……